漫步府南河畔
蒋登科|文
我是四川人，成年之后一直在重庆学习、生活和工作，成了重庆人。但归根结底，我还是四川人。每一次回家乡，其实都是回四川的老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家乡是一个人的生命之根，精神之源，那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童年和年轻时候的生活，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无论是丰富还是平淡，都会影响人的一生。我曾经见过在台湾生活的一些诗人，他们在名片上印着“镇江某某某”“岳阳某某某”“成都某某某”，这些都是没有忘本忘根的人，令人顿生敬意。在中央电视台举行的“中国地名故事”中，每个嘉宾和选手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使用的都是故乡加姓名，比如“西安康震”，这其实是一种根脉的延续，扩大一点说，也是文化的传承。我的家乡在川东北的巴中，过去离成都比较远，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去过。不过，我还是时常听到这个名字，它毕竟是四川的省会，而且家乡有人在那里工作，每每谈到，必然两眼发光，满是自豪。后来我知道，家乡的小城在地理、文化、风俗等很多方面，都和成都有不小的区别。因此，成都在我心目中一直就有着近似神圣的地位。我后来去过成都很多次，乘坐过很慢的火车，乘坐过通宵的大巴，后来又坐过动车、高铁，还自驾过。在成都，除了和一些朋友聚会，还抽空去过不少的地方，那里的博物馆、纪念馆、公园、老街，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的家乡和后来生活的重庆，都是多山的地方，而成都是平原，可以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悠闲，放松。成都和重庆可以说是我的人生中两个互补的存在，也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境界，如履平川和爬坡上坎。在成都，你说我土气也好，浅薄也罢，我就是特别喜欢穿城而过的府南河。有水的城市往往就有灵性，而不同的河流体现城市的不同个性。重庆是有河的城市，而且都是大河，长江、嘉陵江、乌江大气磅礴，一泻千里。相比而言，府南河就秀气多了，它只是岷江的分支，给人一种灵秀和安静的感觉。即使在成都这样的充满休闲味的都市，现代人也没有谁会过得很轻松，劳碌奔波是必然的。但是，忙碌、疲惫之余，我们其实也需要一份安静、细腻，由此来整理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让心情适当放松，为生活减减压。府南河就是这样一条充满灵性的河流。我没有关注过府南河具体流经了什么地方，我甚至不知道哪一段叫府河，那一段叫南河，但我知道，每一次到成都，这条并不滔滔的河流总是让人感觉舒服。每次到成都前预定酒店的时候，我都要问一问酒店距离府南河边有多远。我总是希望与它离得近一点。 府南河并不宽阔，也很少波涛汹涌。它很平静，仿佛离开人群回到家里时的那种感觉。在忙碌的都市，这样一条河，特别适合奔波之后的放松，也构成了都市和自然的巧妙融合。漫步河边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看见绿树，听见鸟鸣，闻见花香，你都可以看到人们悠闲地散步，或静静地站在河畔，远观或者沉思。我相信那一刻，人们的心情是放松的，思考的问题都与流水有关，与时间有关，更与生命有关。人们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就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在都市之中感受大自然的那一份闲适与温馨。去年初夏，我去成都参加《星星》诗刊组织的一个诗歌活动，恰好住在府南河畔。外地去的人只有少数几个。那几天早上和晚上，我都会在河边走走，有时与曹东、唐力在河边慢悠悠地溜达，有时和雨田站在河边闲聊。更多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在河边闲逛。周边都是高楼，不远处就是车水马龙，但是在府南河边，总是能找到一份安静，让你既置身都市，又好像独行世外。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李白说：“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濯锦清江万里流，云帆龙舸下扬州”;杜甫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现在的府南河肯定和古人见到的锦江有了很大的区别，但古人为它赋予的诗意还在，勾连古今、融通城乡、远达四海的气韵还在，它依然是一条充满魅力的河。即使身边市声缭绕，也可以思绪飞扬，感受天地一体，视通万里，思接古今的别样滋味。在东安南路的绿道上，有一个小小的翠风苑，旁边刚刚修建了一个造型别致的小书屋，四周的玻璃墙壁上张贴着一些优美的诗句。当时它还没有开业，但我还是走进去体验了一番，是个可以安静地品茗读书、喝咖啡的好去处。透过明亮的玻璃，头顶和四周都是绿意，旁边是静静的府南河。在这种地方，虽然置身都市，却又好像在市声之外，再烦躁的心情也会安静下来。我当即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获得了很多点赞和好评。北碚区文旅委的朋友也见到了，马上向我了解具体的位置，说是要派人去参观考察，必要的时候可以学习借鉴。在成都，在府南河畔，到处都有绿意，到处都弥漫着诗意，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人类和自然的相亲，是这座城市的底蕴和主题，也是这座城市特有的魅力。这是一种能够让人自我投入的氛围。我敢说，在成都，少几座高楼不会影响它的高度;少几条街道，不会影响它的开阔。但是，如果没有带来滋润与丰茂的府南河，成都的魅力、活力与潜力也许就会大打折扣。
蒋登科，四川巴中恩阳人，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美国富布莱特访问学者，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副社长，兼任重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重庆市北碚区作家协会主席。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并长期从事期刊、图书的编辑出版工作，系重庆市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学术带头人。出版新诗研究著作近20种，并有散文集、散文诗集面世，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教育部及省部级项目多项，多次获得重庆市社科研究优秀成果奖、重庆文学奖、重庆艺术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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