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三少爷的剑|渡劫与归心

园地作者 风铃的后花园 2021-06-15



在群魔乱舞的时代,他们的精神图腾历久弥新,像永不熄灭的烛火,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渡劫与归心


三少爷的剑 | 文




想起电影《无问西东》中,记忆最深的一幕:雨天里,简陋的教室灌风漏雨,授课的先生在黑板上写下“静坐听雨”,不禁感动。这种久违的气度,是民国气度。


 

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在我们这个时代却如此模糊而陌生。不少人选择遗忘,就像忘记童年,忘记青春一样轻而易举。被边缘化的民国虽然只有短短27年,却自有他高尚的品格、崇高的德行、凛然的风骨充盈其中,在历史的长河中星光璀璨,熠熠生辉。




那些和民族文化休戚相关的学人,是构成灿烂星河的重要部分。纵然时代远去,后世仍有人纪念、缅怀、颂扬他们,如同歌里唱的那样:岁月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亦如《人类群星闪耀时》所说:一个民族,千百万人里面才出一个天才;人世间数百万个闲暇的小时流逝过去,方始出现一个真正的历史性时刻,人类星光璀璨的时辰。



 


读《南渡北归》的时候,时常为大师们前半生宁折不弯的气节击节称赏,也为他们后半生的命运多舛唏嘘不已。他们不啻是血肉丰满的普通人,更是民族文化火种的守护神。当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因避战火,会师于长沙,又因连遭日军敌机轰炸而被迫兵分三路西迁昆明,最终合并组建为西南联合大学时,“西南联大”注定成为中国现代教育史、文化史、学术史上举足轻重、空前绝后的一页。因为,那些先生的绝世才华和高风亮节为中国现代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里的苦难回忆,也是诸子争鸣,大师辈出的辉煌时刻。他们用文笔、用演说、用思想砸碎腐朽的专制,在战争轰鸣的炮声里追寻救亡图存的良策,在敌人残忍的铁蹄下探索文明的道路。

 

谁说书生意气百无一用?难得的是这些知识分子的勇毅未被惨烈的战争埋葬。在时代的洪流下,渺小的个人该何去何从?在尚有自我选择权利的时代,唯有立德立言,无问西东。不能沙场御敌,他们愿尽一己之力,警醒、呐喊、奔走、坚守,延续民族文化的血脉。



 


但,他们能够改变文物或学生的命运,却难以左右自己的人生。大江大河的时代风浪中,处在丧失自我选择权利的环境里,势单力薄的个体被吞噬,他们痛苦、彷徨、焦虑、困顿,身心俱疲,做不了自己命运的主宰。

 

那些古老的文物和经典的书籍,本应在岁月的长河里安静地度日,却被兵燹驱逐,被战火折腾,跟着守护它们的知识分子长途跋涉、颠沛流离。毁于战火的,万劫不复。幸存下来的,那十年又有多少被善待?就像曾经护佑它们的学人们,命运惨烈的让人思之落泪。

 

南下躲避战乱的遥远路途,过渡的不只是江河山川,更是一场前途未卜的渡劫。抗战胜利,归心似箭,当他们再度踏上北平这方故土,定然没有想到四年之后的1949年,成为决定个人命运的分水岭。跟着“抢运学人”计划离开大陆的学人们,最终葬身海岛,落叶归根的执念,终于未能在魂牵梦萦的故乡思念中完成夙愿。而满怀憧憬执意留在大陆的学人们,多少人的命运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在疯狂的浩劫中死亡或挣扎。走与留,对他们都是宿命的安排,也是命运的折磨——命中注定的蹇舛,在劫难逃。

 



想起发掘殷墟的清华大学教授李济,护送着他视若生命的文物,躲开日军的铁骑和枪弹,一路南下。后来又背井离乡,带着文物,乘船去往海岛,想必两种离别的心境迥然有异——一样的离开,不一样的感慨。锥心之痛,谁能理解?



 

想起建筑学家梁思成和林徽因,看着被敌机轰炸的古城废墟,心痛到怅然不已。建国后不遗余力地保护北京古建筑,后来却只能在傲慢的权力面前愤怒地咒骂——被别人摧毁和被自己人强拆的感觉,想必更不一样;



 

想起反对将大陆文物迁台的曾昭燏,为了文物保护事业终身未嫁,但因为是“刽子手”曾国藩的后人而被不断批判,最终绝望跳塔,以示对这个罪恶世界的反抗。她不知道,自己拿命保护的诸多国宝,在她死后又有多少毁于疯狂的打砸拆烧;



 

想起拒绝蒋中正到校训话并顶撞他的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刚正不阿、不媚上的风骨令人肃然起敬。晚年却在无休止的运动和批斗中,无可奈何地受尽肉体的折磨和精神的羞辱,再没有往日的决然和孤傲;



 

想起才华横溢的老舍,最重要的作品几乎都在民国完成,最终却以一部快板书《陈各庄上养猪多》结束自己的文学生涯,也结束自己的人生。投湖的时候他定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听话那么忠诚,却仍然被斗来斗去。

 

……





他们在战争年代虽然艰苦,却用如椽巨笔和过人胆略,为世间留下丰厚的文字盛宴以及精神财富。说到底,最根本的原因是Z由。他们可以大胆地反对国民党官僚将文物据为己有,可以指责失职的官员不作为,可以不受约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可以随心所欲地展示自己的思想,没有人“指导”他们怎么写,写什么,他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歌功颂德,也不用奉命而作。

而一旦思路被限制,被引导,被指示,所有的真情流露和个性表达都变成苍白的幻想,文字不再有亮点,思想不再有光辉,连同他们自己也变成特殊年代的行尸走肉,无人幸免。

 

那群斯文的先生,挣扎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血泪裹着纷争,迷茫伴着求索,前半生何其悲壮,爱国热忱何其感人,他们希冀用战斗檄文讨伐战争的发动者,不惜以卵击石,哪怕玉石俱焚,却不得不面对一支笔抵御不了一支枪的残酷现实。而后半生又何其诡异,遭遇何其惨烈,他们妄图用道理服人,却没想到“城头变换大王旗”,混沌的群氓和丧失人性的群狼,哪有道理可讲?

 

《南渡北归》里每一个名字都撑起一段传奇,也背负着沉重的屈辱。他们学问渊博而烂漫天真,他们自由洒脱而不失忧国忧民之心,他们仰望星空而又脚踏实地,他们悲天悯人,却终归无可奈何花落去。


他们在流亡的路上临时组成赫赫有名的西南联大,在轰鸣的战机声中给学生上课,在月色下给学生们讲《月赋》,在警报响起的时候慌乱地逃窜……他们举着“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的炬火,在黑暗的土地上摸索前行。当我们回望历史深渊的时候,凝视这些“最后的大师”,他们卓尔不群的学识、傲然挺立的风骨,以及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缺少的精神。




想起《十月围城》一句话:“我闭上眼,是中国的明天。”南渡的大师们定然也有过这样的憧憬和遐想,而北归之后,风雨如晦,造化弄人,让他们明白,不是所有“明天”都值得期待。服毒自杀的俞大絪、抱病被批斗的曾昭抡、自缢身亡的陈梦家、被拔光头发后在狱中自杀的吴晗、惨遭折磨的陈寅恪、毁誉参半的冯友兰……哪个名字在他们所属的科学界、文学界、学术界不是如雷贯耳?然而,那些莫须有的欲加之罪,将他们打入炼狱,他们的身心在脱胎换骨的折磨中,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和疯狂的时代交织纠缠在一起,国家机器肆意碾压个人权利,他们的命运便由不得自己。所谓“斯文扫地”,他们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不幸的一代知识分子。

 

我们在别人的文字里看到大师们的屈辱与尊严,征服与抗争,希望与绝望,原来他们传奇的背后,付诸了那么多的心血,也注定了刻骨铭心的苦难。苦难之后没有辉煌,属于他们的辉煌在苦难之前已经消逝。




 六


环顾我们的时代,到处充斥着“专家”,却很少再有知识分子;到处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师以后却再无大师。方方说:“知识分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堕落过。”这是实话。

 

他们沦为权力的附庸,变成势利的玩偶,在权力面前奴颜婢膝,在利益面前混淆是非。可以为了骗取学术经费而坑蒙拐骗,也可以为了声望名誉而不择手段。他们不再有对真理、知识、学术的敬畏之心,转而对功名利禄极度热衷。“糊弄”成为常态,堕落由此而始。诚然,造成这种堕落的根源,与制度、环境有很大关系,也并不能苛求所有人都特立独行,与体制相左,但做人的底线至少应该努力坚守。

 

我们这个社会缺少真正的大师那种渊博的学问、凛然的气质,缺少他们那样的风骨和尊严。我们追思和缅怀大师,以及那个绚烂的群体,是要与众声喧哗的当下形成对比、警醒和反思,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知识分子越来越少,而滥竽充数的文化恶棍却层出不穷?为什么越来越多的高学历人才不再有羞耻之心?为什么我们仰视“先生之风”的时候有种羡慕和惭愧?这些问题,都能在先生们的人生里找到答案。

 


让我们追寻大师们的身影,循着他们的足迹,聆听他们的传奇故事,体悟和感受他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时代里,领会生而为人的体面和尊严,以及历史强加给他们的伤害和苦痛。

 

当先生们的肉身渡过万千劫难,灵魂也完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回归。历史不曾走远,而他们,也不应被遗忘。

 

因为,我们也要活的有尊严,更要坚决避免重蹈大师们悲惨余生的覆辙。在群魔乱舞的时代,他们的精神图腾历久弥新,像永不熄灭的烛火,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作者简介】三少爷的剑:九零后。热爱生活的北方人。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平台无关


更多推荐阅读
三少爷的剑|邢岫烟: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三少爷的剑|   一名剑客的史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