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声(38) || 荞麦：冰雹灾害后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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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38) || 荞麦：冰雹灾害后的反思

Original 园地作者一枚园地 2020-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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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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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摄影：作者。

对于长久与自然环境隔绝的城市住宅区来说，这一场暴风雨是一次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它多多少少唤醒了一些人心中的野性，也给藐视自然的人发了一张黄牌警告。

冰雹灾害后的反思
作者／荞麦

天津是一座多风少雨的城市。每年清明节，我和家人去扫墓，体会到的不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而是“狂风处处飘”。风里卷着沙，裹着柳絮、纸灰直往人脸上扑，扫墓归来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很多时候，华北多地普降大雨，天津的风却能硬生生把阴云吹散、刮跑。

一连几日，中午还是烈日炎炎，一到下午五点左右，就有阵阵清风从窗户吹进来。那风凉飕飕的，带着一股雨水的味道，吹在皮肤上，非常惬意。但我也会隐隐地担忧，不知哪里在下大暴雨。

昨天夜里，我坐在窗边看书，好几次感觉窗外紫光闪过，以为有人在放烟花，再抬头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发现是闪电，我有些兴奋，立刻关了灯，贴着玻璃向外看。没过多久，大雨就落下来了，一开始还是颗粒分明的水珠，后来变成了瓢泼大雨，风也跟着捣乱，没有方向地撕扯着雨水，如同无数条白蛇在天际舞动。

此时此刻，一定有人正骑着电动车在路上奔波，还有住在铁皮屋里的拾荒者，他们简陋的小屋会不会漏水？冰雹砸到屋顶的声音是不是特别恐怖？南方没完没了的雨也是这样狂躁吗？

第二日，晴。出于好奇，我决定带上相机下楼转一转。

几乎所有的车都变成了“迷彩车”，叶子不规则地贴在车顶上、窗玻璃上。地面更像是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月季花落了一地。

不少大树的枝杈也被大风拧断了，树干的内表皮、形成层、木质部错落地裸露在外面。小区的孩子们喜欢这个有些狼藉的世界，他们捡拾地上的叶子，还爬到树上摸那些光秃秃的枝丫。

有个小姑娘拉着爸爸，一边走，一边仰着小脑袋看树，自言自语道：“那些鸟巢还好吗？”过一会儿又望向栏杆外的湖水，问爸爸：“昨天大雨，小鸭子们有地方避雨吗？”我听不到爸爸的回应，他可能默认了女儿的话，也可能没有答案。

小区与一片小树林之间的栏杆也倒塌了，我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位老人从树林那边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小野葱。

对于长久与自然环境隔绝的城市住宅区来说，这一场暴风雨是一次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它多多少少唤醒了一些人心中的野性，也给藐视自然的人发了一张黄牌警告。

走出小区，道路两旁的槐花花枝、尚未开放的小花穗儿落了一地，从远处看就像从地上长出来的苔藓。有的树枝横在了护栏上，还有的大树和电线杆被连根拔起，将砖头围墙砸断半截。此时，环卫工人正挥舞着大扫帚清扫地面。这种大扫帚我用过一次，非常重，我扫几分钟就会出汗。在这样的日子，他们的工作量一定比平日要多上几倍吧。

假如不是出来走一走，我会天真地以为，虽然昨夜下了一阵暴风雨，但今日的世界完好如初。

既然出来了，我和先生不约而同地想去附近的一个村子看看。今年春天，在林立的楼房和工厂之间，我们骑车寻寻觅觅，发现了这个尚有百亩耕地的小村子，欣喜若狂，还绕着几株耕地边的大榆树采了些榆钱回来。现在，它还好吗？

我们从村子后边进入，眼前的一幕幕把我惊住了：路口的大榆树已被连根拔起，整个树冠栽进土里，砸出了一个大坑。另一棵榆树的命运好一些，但也劈断不少侧枝。

晚种的玉米全部被拦腰折断，还有的全株匍倒在地上。套种在玉米行间的西瓜、香瓜刚刚有拳头大小，被砸出一个个窟窿。

绕过田地，是一片菜园，更是惨不忍睹：大葱、小葱、茴香、番茄、菜椒全军覆没。葱和韭菜从根部被斩断，茄秧被打得只剩下杆子，豇豆架子被连根拔起，番茄滚落一地，如青白色的鸡蛋。

一旁的卷心菜从远处看还圆滚滚的没什么问题，走进了一瞧，最外层的大叶子被打得粉碎，中间抱成一团的菜叶也像是被人粗鲁地劈开一样，裂成了三瓣，所谓“劈头盖脸”也不过如此吧！

想起几天前，我在水池边洗菜，一片一片地撕开卷心菜，个别叶子上有极小的灰斑，我还会心生不满，认为自己买亏了。可是此刻，我却有了把这些残剩的蔬菜买回家的想法。

我突然意识到，要求每样农作物都有着标准化的形状和味道是多么地苛刻，要求农民独自承担种植农作物的风险又是多么地野蛮。农业的英语是agriculture，它是文化、是艺术，但是很不幸，在这个时代，它沦为了最廉价的商品。

土地不是流水线，大自然的气候变化不可能像工厂车间一样有着恒定不变的温度，农民也不像工人一样拿着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可是作为消费者，我却在用工业化的标准要求农作物的质量。

大约十年前，有机农业在中国兴起，我一度认为有机蔬菜的价格太高，完全是为中产阶级服务的。但是很多年以后，当我走进市场买菜，看到那些一两块钱的蔬菜，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种菜的农民付出了最大的辛苦、承担了最大的风险，但是，在整个交易链里他们到底能挣多少钱？

中国刚刚出现食品安全问题的时候，有的城里人义愤填膺，怪农民太坏。今天，我走在颗粒无收的菜地里，想象着农民春天播种时的期待，只觉得坐享其成的城里人，是不是有时候太冷漠。

有的人会说，蔬菜和粮食是生活必需品，不能定价太高。言之有理。那么生产生活必需品的人是否也该得到相应的尊重和地位呢？没有人种地，人就会饿死。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可是人人争着当花钱买粮、张口吃饭的人，少有人愿做保证人类基本生命需求的劳动者。

不愿做也罢了，农业是人与自然相处的艺术，并非人人做得，可是对农民连道义上的尊敬也没有，是否有些荒谬呢。

近来读吴蓓老师的《英格兰的落叶》，吴蓓老师书里有一段话，让我大受启发。

她说：“当作家，一不留心，写出的可能是废话，是污染人心的文字。还是做清洁工的好，虽然贡献极小，仅仅是清洁，但不制造垃圾，不破坏自然，不改造人的纯朴天性，不对社会产生任何危害。清洁工是最干净的职业之一。”

今日，走在城市街道与村庄农田之间，我不禁再度思考“干净”与“脏”的关系，“体面”与“不体面”的关系。是否存在不沾染一点点“脏”的“干净”？“体面”的工作是否可以脱离“不体面”的工作而独立存在？没有最基本的生产和清洁，城市能否运转？

衣着光鲜地住在一尘不染的房屋里是干净的，高级的酒店、餐具、餐品是干净的。但是“干净”无法独立存在，它需要臭烘烘的肥料，需要农人脏兮兮的手，而且在制作一道菜时会产生大量的厨余垃圾，这些垃圾和那些很漂亮的包装袋堆在一起，在垃圾桶里发霉，又会招引蚊虫。

是清洁工扫除了我们眼前的灰尘，是拾荒者让垃圾桶里的废物物尽其用。

有时候，我们很少会考虑这些明明和自己有关的事物，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各有分工。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分工到极致，人可能反而会失去生而为人的意义。一个人的存在，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和天地万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身为自然中的小小生物，请学会珍惜和谦卑；作为一个需要食物和生产垃圾的人，请学会尊重和爱。

（2020年6月26日于天津）

【作者简介】荞麦：九零后。在读师大研究生。热衷于儿童文学、儿童教育。希望能把最好的教育带给常常被遗忘的孩子。方方日记读者与接力者。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驽马十二驾。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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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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